前告退出去，以免扰了圣人寝息。

        但到现在仍未见着司寝影子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端仪，你想什么呢，该落子了。”皇帝撑着下巴笑，手指轻轻敲敲棋盘。榻边茶炉翻出轻微的起泡——是水温着。皇帝见他久不落子，伸手自己倒了一盏茶，轻晃数圈，轻轻拂去碎叶，盖上盖子斟去茶盏：“还是没想好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顺手给李明珠递去一盏，是银杏茶。茶汤在天青的浅盏里微微晃动，在棋盘一角嗑出一声响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陛下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外雪大，朕已免了司寝来问。”皇帝似是早知他作何打算，只温声笑，“先了结了这一局吧，朕叫人清扫过寝殿了，清晏也着人报过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几日年下封笔，若她已免了司寝请旨，自然后是没什么事情来搅扰了——想来也没什么侍君敢不长眼地过来求见。皇帝等他落子有些无聊，甚至自己拿剪子挑起了烛芯。灯罩一起一浮，带动里摇曳的微光也忽明忽暗，轻巧地过盘上磨得光的黑白子，留下几星光点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下意识顺着光点抬，只见皇帝半脸落在灯火里，脸上细小的绒染上一层光的蜜色。她轻轻眨了眨眼，将灯罩放回去，那层蜜色便从两腮退下去，过衣领，最后收回棋盘。李明珠不觉留了几分神，一时四目相对，刺得他一惊，赶忙垂下眼睛。

        若二八年华时候未曾走科举之路，或许此情此景也不过是寻常家事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是。”李明珠坐回棋盘边上，在棋篓里徒然抓了两下。他已是必败无疑，此时再落子也不过是垂死挣扎。他沉了许久，终于叹了口气：“陛下圣手，臣不能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朕瞧你是心不在焉。”皇帝笑，“挂念家中？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顾娘子自有姑姑们照看着，臣一介男子不好多问……”李明珠垂首，“臣只怕扰了公子们面圣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朕今日不曾传召……”皇帝顿了一拍又找补，“原是留了来听你检视各地税赋的。”她指了指案上奏折，“只没想见今日却没读到，待朕看过再与你细议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，”李明珠也顺着皇帝手指瞧过去，却见着案最上摊开了一封奏疏，又是不知谁写来谏言皇帝新选佳人的。到底自上回选秀已过了三年，依惯例是该新择些青春儿郎入了——圣上与长公主均无后嗣，宗室之中又人丁寥落，旧党多有要她趁着海内升平时节，赶着天癸顺畅早育帝女之言。

        正巧她后也多空着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今年不会选。”皇帝见他视线落在那折子上，“朕正寻由推了去呢，往后再改了五年八年的，禁中也少些花销。”她故意拉长了音调笑；“内府无钱，养不起这许多内爵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李明珠也不由跟着她笑起来，过了片刻才又：“陛下……虽说……虽说陛下俭省内用度是圣明之举，只是……”他见皇帝望过来不由低了声音，“只是如今国无主父当家，到底缺了一角，往年燕王殿下代行皇后职领内外命夫朝贺亲蚕，今年却……却是鳏夫之，只怕不合宜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丧妻之人，何能领为主父？是为不吉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可怎么办？”皇帝推乱了棋盘倾到李明珠面前，盯着他眼睛笑，“朕趁着年节下立一位皇后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旧例，单命侍君代行此职，如谢太君旧时便以贵君之位行皇后之责。可是她会推哪一位公子呢？中主位不过那一位公子与沈公子——赵公子北出行伍，崔侧君罪臣之后，那一位公子更是外族出，也只有沈公子……李明珠忽而晓得今年为何沈仆不再谏言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黑白棋子密密匝匝摞一团，无数白子淹没在棋盘上，只有空隙里几点墨黑依稀可辨。